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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馨“网”事

杏 子

    【 1 】

    我和丈夫是在网吧里认识的。那时侯我刚大学毕业，一时找不到工作，就在家门口开了“杏子”网吧。网吧的生意还不错，有一群固定的网虫，张宏便是其中一位。他常带着女友来玩，说得准确点，应该是陪女友来玩，因为他们总是共用一台电脑，女友操作，他在一旁指导，或者为女友跑腿买些零食饮料什么的，看着他们如胶似漆的样子，我心里常涌出一阵酸楚，有时甚至希望他们从我眼前消失。

    过了段日子，他们还真的不来了，我又有一丝莫名的惆怅，心里仿佛在期盼着什么。

    大概过了有半年吧，张宏又出现在了我的网吧里，只是旁边没有了那个小鸟依人的她。不知为什么，我的心情竟特别好，哼着小曲儿主动为我的“上帝”每人送了一杯纯净水。一个老顾客开玩笑说：“杏子今天这么开心，是不是恋爱了？”我眼睛的余光无意中睃了一下张宏，不由得双颊绯红。

    那天张宏一直玩到我的店要打烊了才被我“赶”走，以后几天几乎天天如此，而且他的情绪很低落，有时连晚饭也不吃。终于有一天，我忍不住问起了他的女友，他颓然地把手一摆：“唉，别提了，这女孩子呀，就像6月的天，说变就变。她跟一个款爷出国了，我还以为她至少会发个E-mail给我一丝安慰，谁知她竟连点音讯都没有。” 我这才明白，他是被人甩了。我有些同情他，但又有点幸灾乐祸，大概是因嫉妒吧。

    张宏再来的时侯，我就悄悄备了两份夜宵。打烊前店里只剩下我俩的时侯，我把夜宵递到他面前，说“吃不完，帮帮忙吧。”开始他还有点不好意思，但只客套了一下便接受了。不过他也不白吃，机子出了故障，他偶尔也帮我摆弄一下。慢慢地，我和张宏成了朋友。

    一天，趁弟弟替换我时，我特地做了我最拿手的肚片汤带到了店里。张宏喝了一口，便表情夸张地瞪大了眼泪：“哇！真像小时侯我妈做的，味道好极了！”我听着有点像哪个方便面的广告词，禁不住“扑哧”一声笑了。以后我便隔三岔五地给他做肚片汤，看着他喝汤时的贪婪和满足，我的心里比喝了蜜还甜，我知道我已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他。他呢，也开始依恋我的网吧了，总是一下班就直奔网吧而来，不再是顾客，俨然我的二老板一样替我打理起了生意。

    爱情就这样在我们心中悄悄地生长着。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，小店打烊了，我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肚片汤递到了他手里，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：“杏子，我想了好久了，能为我炖肚片汤的女孩子，我没有理由不爱。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？”

    久久期盼的时刻终于来临了，我的声音有些颤抖：“我愿意给你炖一辈子肚片汤！”

    1999年春，我披上了梦寐以求的婚纱，做了张宏的新娘。婚后，我愉快地履行着自已的爱情诺言，一周为丈夫炖一次肚片汤。有一次，一位女友目睹了我炖汤的过程后，不禁惊叫起来：“唉呀！这么复杂，上街买一碗不就得了？街上卖瓦罐汤的小店多的是，真是老土！”

    我不以为然地说：“这你就不懂了，街上卖的汤哪有我做的好喝？我老公说了，我炖的汤原汁原味，那才叫地道！”

    女友却点着我的脑袋骂：“你呀，真是个木鱼脑袋，你以为男人喜欢煮饭婆吗？天真！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。

    但不管别人怎么嘲笑我，我却心甘情愿地给他炖汤，乐得他逢人就说：“家有贤妻是个宝！”

    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，我们就遇上了麻烦。

    1999年八九月份，大大小小的网吧犹如雨后的春笋一夜之间便遍布了大街小巷，因为没有资金更新设备，我的小店备受冷落，眼看就要被市场淘汰出局了，我的心情比网吧的生意还糟糕。我开始变得唠叨了，埋怨丈夫对我的事漠不关心。唠叨多了他就烦，晚上也不愿回家了，见他不回家我又忍不住和他吵。这样恶性循环，直到我的网吧关门。关门那天，我的心情糟到了极点，又和他大吵了一架。可这一次他却没和我吵，等我吵累了，他冷静地对我说“再这样下去，我们的婚姻必死无疑。与其等死，不如自救。现在不是有人‘试离婚’吗？就是先分开一段，给紧张的婚姻一个喘息的机会，不如咱们也试试吧！”

    我已焦头烂额，疲惫不堪，也不想再吵下去了，只好默许。他当即找了几件换洗衣服，抱了一床被子去了书房，我则从书房搬了一台还没转卖出去的电脑到卧室。这时，门铃响了，我开门一看，门外站着一个手持鲜花的少年。我惊奇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卡片，才恍然大悟：今天竟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，鲜花是我们一年前的今天在一家礼品店预订的。看着饱蘸爱情蜜汁的火红玫瑰，我失声痛哭。哦，纸婚年，一捅即破的纸婚！

    【 2 】

    跟丈夫“试离婚”后，他每天回来后便一头钻进书房，估计等我回卧室了他才到厨房做饭。我们基本上连话也懒得说，寂寞难耐，我开始上网。我以“寂寞中人”的名字在网上寻找谈得来的知已，很快找到了一位叫“困惑中人”的网友，他毫无顾忌地向我倾吐他的困惑：“以前妻子温柔可人，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蛮不讲理了。”

    “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呢？”因为自身的经历，我很想帮帮这对怨偶。

    “大概是生意上的事吧！她经营的小店最近关门了。我知道她心里烦，我也确实没能抽出时间帮她分担，但她哪里知道，这段时间，我心里又有多烦？我以前是单位的办公室代主任，几个月前单位搞竞争上岗，我想竞聘主任一职，竟以失败告终，如今我不得不跟一个办事员调换位置——他荣升主任，我这个‘代主任’从此接替了他的工作。倒不是我非要当这个主任，只是我心里不服，你知道那位旗开得胜的新主任是谁吗？我们局长的侄子！不学无术，游手好闲！更为可气的是，局长大人要提升他的侄子可以明说嘛，何必让我作陪衬，这不是耍猴儿吗？”

    “这些你跟妻子说过吗？”
    “她成天想的都是她的生意，哪有心思听！”
    “她是做什么生意的？”
    “开网吧。”

    我的心“咯噔”一下，张宏也在机关办公室工作，难道他是……但很快我又否认了自已的想法，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？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试探一下，便问：“你跟她的关系现在怎么样啦？”

    “离了，不过是‘试离婚’！ 从她的网吧关门的那一天开始的。你听说过‘试离婚’吗？”

    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，我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。为了证实这个巧合，我丢下鼠标，直闯隔壁的书房，见张宏正聚精会神地坐在电脑前，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破门而入。我悄悄地退回我的卧室，见“困惑中人”正急切地寻找“寂寞中人”。果真是他，真是冤家路窄！

    【 3 】

    网上奇遇后，我的生活不再暗淡，尤其得知丈夫工作上的失意后，我对他多了一份愧疚与理解，但我不想马上揭开这个秘密，我要让他在网上说出更多的心里话！

    再上网时我便常常主动找他聊，并且故意将话题引向他的妻子。有一次他颇有感触地说“以前她每个星期都会给我炖肚片汤，这半年来不再给我炖了，还真有点怀念那地道的香味呢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，我便悄悄地炖好汤，放在电子瓦罐里早早地回了卧室，等着看他回来后的反应。大约下午6点钟，他回来了，跟往常不一样的是，他没有直奔书房，而是探头到厨房看了看，估计是闻到肚片汤的香味了。见我不在，他又向卧室瞄了瞄，便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。这些我都是从卧室的门缝看到的，接下来我虽然看不见，但我可以想象得到他狼吞虎咽的模样。大约20分钟后，他从厨房出来了，径直到书房。我适时打开电脑，果然“困惑中人”在找“寂寞中人”。他惊喜地说：“真是巧了，昨天还在跟你说怀念老婆做的肚片汤，今天她就炖好了放在厨房里，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”。

    “你跟她不是‘试离婚’了吗？你怎么知道这汤是为你炖的？说不定她是慰劳自已的呢。”我突然想逗逗他。

    “嗨，她弄得满屋子都是肚片汤的香味，就算不是为我做的，也是在诱惑我‘犯罪’，何况我是偷偷吃的，她要是追究我就跟她来个死不认帐！”不等他说完，我已忍俊不禁。

    这以后，我恢复了每周炖一次肚片汤的习惯，并不动声色地按照他在网上对妻子的期望改变自已，到美容院重新设计了形象，有意识地改掉了婚后不知不觉中养成的邋遢懒散的毛病。

    形象的改变，也让我从网吧关门的阴影里恢复了自信，我勇敢地走出去找工作，并被人寿保险公司聘为业务员。仅三个月后，我就因业绩突出，被老总提拨为业务主管。随着工作担子的加重，我上网的次数明显减少了，但无论多忙多累，我都要抽时间一周炖一次肚片汤。张宏也不白喝，他总是心照不宣地买些我爱吃的菜或者零食放在厨房里，我又找到了恋爱时的浪漫和新婚时的温馨。

    我很想将这种感觉告诉“困惑中人”，向他挑明这个甜蜜的秘密。一个周未，我打开了久违的电脑，刚进入聊天室，就被“困惑中人”逮住。他说自已遇到了麻烦，请我给她出出主意。原来，他的初恋女友被那位款爷甩了，马上要回国了，非要见他一面，她不知该不该见。我一听便气懵了，原来他们还在暗中来往！但我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，问他想不想见。他有些为难地说：“我的妻子这段时间完全恢复了以前的样子，也许是失去后再得到的东西更可贵吧，我觉得我比以前任何时侯都依恋她。看她每天忙忙碌碌的样子我很心疼，我正想向她认个错儿，跟她讲和，以便好好照顾她。如果这个时侯去见以前的女友，妻子知道了一定会误会的。”

    许久没听到丈夫的表白了，虽然隔着虚拟的网络，我还是被感动得泪流满面。“困惑中人”接着说：“但不去见吧，我又于心不忍，人家本来就是感情上受了创伤才回来的，我要是躲着不见，她会怎么想呢？”

    沉默良久，我打出了一行字：“我想你该去见见她。”不等他回话，我便匆忙收了线，我怕自已控制不住泄露了秘密。

    丈夫去见初恋女友的那一天，我一直心神不宁。那是一个星期六，一大早，他就在卫生间里精心地刮胡子。我酸溜溜地问他：“一大早就这么收拾自已，莫不是去相亲吧？”他一听就急了：“可别瞎说，今天局里派我去跟一位港商谈个项目，当然得注意点形象。”我看他眼神慌乱，没再难为他。他走后，我顿时觉得这个不足70平方米的房子变得比任何时侯都空荡。我不断地告诉自已，他只是礼节性地去见见她，不会旧情复燃的，但还是神经质地提心吊胆，我这才明白，我是多么害怕失去他！

    晚上11点，他终于回来了。我一改往日的矜持，也忘了与他还在“试离婚”，竟主动给他端了一碗热乎乎的肚片汤，还给他打了洗脚水。做完这一切，我扭身想回卧室，他竟一把抓住了我的手，或许是压抑得太久了，我立刻扑到他怀里孩子般地哭了起来。然而，当他轻轻抱起我走向卧室的时侯，我又神经质地跳了下来，钻进卧室，反手锁上了门，任他怎么敲，我就是不开。我虽然非常迫切地想跟他重归于好，但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“暗渡陈仓”，我要等一切都挑明以后，坦坦荡荡地跟他“复婚”。

    【 4 】

    转眼到了2001年春，我和丈夫“试离婚”也有一年了，我告诫自已，这出戏该收场了。3月1日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，早在一个星期前，“寂寞中人”就约“困惑中人”这一天在网上见。他开始还很为难，说这一天他一定要陪妻子过。“寂寞中人’告诉“困惑中人”，要在这一天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，他愣了一下，勉强同意了。

    那天，丈夫比往常回来得早，还买了好几样我爱吃的菜，非常殷勤地为我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。但他吃得却很匆忙，吃过之后就对我说，要赶着给一个朋友发个邮件，说完就早早地回书房将房门锁上了。我暗自发笑，回卧室去收他的“邮件”。“困惑中人”急切地问“寂寞中人”：“有何秘密相告，快请讲来，妻子还在外面等我一块儿过结婚纪念日呢。”“寂寞中人”故意娇嗔地说：“嗯，难道这么多天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？我对你可是‘一日不见，如隔三秋’啊！”大概是我的大胆表白吓着了他，他很久没有说话。我趁机跟他撒娇说多么多么想他。也许是被我纠缠得没办法，他终于开口了：“亲爱的网友，你是我最谈得来的知音，并在我的婚姻陷入泥沼时拉了我一把，我和妻子都会感激你的……”我装着不耐烦的样子说“好啦好啦，大道理我懂，总之我是你的大恩人。现在我只提一个要求，你能否接受‘恩人’的请求，与我见上一面？我们还算朋友吧，朋友之间见见面这个不过分吧？”

    沉默良久，他终于同意了：“你说吧，什么时侯？”“现在！”“现在？别开玩笑了，你住在北京，我们怎么见面？”“过去我是和你说过我是北京人，不过那是骗你的，我就和你生活在同一座城市。”“这就是你要说的天大的秘密吗？”“不！好戏还在后头呢！”“但我说过，我妻子还在外面等着我……我们再选个时间好不好？”“不！就现在！我保证不影响你和妻子的团聚，就这么定了，否则以后别再找我！”我用了不容置疑的口气。他只好无可奈何地同意：“你说个地点吧！”“好，那你听我的！关上电脑，走出书房！一二三！”我想象得出他此时的惊愕。当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出现在门口时，我正斜倚在门边一脸坏笑，他先是惊讶得嘴巴张成“O”形，接着就一把把我揽在了怀里……

    哦，我的纸婚年终于过去了！

（完）

摘自：《妇女生活》2001.8